十五、花开：念桥边红药 年年知为谁生
“唐宇，你跟我到办公室去。”唐宇的英文老师命令道。
“哦。”
唐宇一直跟在老师身后，心里扑通扑通像弹力球一样上下跃动，一路在想，最近英文堂上和功课哪里犯错了。
“好像没有呢。”唐宇发现自己没犯什么错误，
老师到了办公室就在自己位置坐下来，喝了一口茶。
唐宇被晾在一边了，真可怜。
“那个……老师……您叫我……来有什么……什么事啊？”唐宇鼓起勇气。
“我叫你，我没有啊！”老师选择性失忆。
“……”唐宇无语了。
“哦！对了，是秋老师叫我叫你的，你去找她吧！”
……
“唐宇，听说你喜欢我家若棃哟。”
“一定是宋子澄！”唐宇发现自己的秘密被泄露了，咒骂着所谓的好朋友。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啊。”
“嗯。”唐宇抿紧双唇。
“若棃每个周末都很无聊呢，不如你代我陪她吧！我每个星期天都要去给新来的老师们上培训课。”秋老师似乎要给若棃请保姆了。
“啊？”唐宇张开嘴巴。
“不愿意？”
“不是。”唐宇连忙摇头。
“要保护好女生哦！”
“嗯嗯。”唐宇用力点头。
“能讲一下你家的情况吗？”秋红坏笑着问。
“啊？”
“我可是你未来的……我可是若棃的监护人啊，你要和若棃一起，当然要了解一下你家里的情况啦。还有，我都把若棃的事跟你说了，你不说说你自己的事给若棃和我听，那也太自私了吧？”秋老师像古时候选婿的家长。
“家人的话，就只有姐姐了。爸爸妈妈在我出生不久后就都不见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带走了，连房子也被卖给别人了。后来一个道士把我们两姊妹抱走了，我们就住在山上，道士的名字叫唐天人，和我们家同姓，他说他与我家是世交。
“天人叔对我们很好，虽然道观有点小而且破破烂烂的，但却很舒适干净。我们在这里住，天人叔教我们四书五经。长大了一点就要我们读《南华》和《道德》。也有教算术的《九章》。后来就送我们读初中了，他叫我们要看好道观而自己就云游九州去了。他说很快就回来，不过已经去了五年还没回来，却总是寄一些奇怪的东西来。”
“原来你们小学学这么有趣的东西。”
“才不有趣呢！很难看懂呢！”
“唐宇，你会想你的爸妈吗？”
“嗯……”唐宇思索片刻，“虽然天人叔说他们是很好很好的人，但我没见过，也不认识。”
“如果你父母回来了，你会原谅他们，和他们一起生活吗？”
“我不知道……”
“对不起哦，要你给我讲那么多秘密。”秋老师有点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我也想有人听我讲故事。”
“你可以跟若棃讲啊！”
“啊，不……讲什么啊！”害羞唐宇很尴尬，只好装傻。
“好了，你跟不跟她讲是你的事。快上课了，你快回教室吧！”
“嗯。”
“记得这个星期天要来哦！”
“嗯。”
“不如以后每个星期天都由你来陪若棃吧！”
“嗯……诶？每个星期？”
……
星期天。若棃家门口。唐宇叫开了门。
“你来我家作什么啊？”
“没什么。”
“那回去吧！再见。”
“哪有你这样的……”
“难道你是来惹我生气的吗？”若棃隳突乎南北，叫嚣乎东西。
“不是的，是秋老师叫我来陪你……的啦。”这句话好像很奇怪。
“我才不要你陪呢！”这句话十分正常。
“老师知道你无聊才叫我过来啦！你也不要那么生气。”
“哦，原来秋阿姨之前说要给我买的小狗就是这只啊！”这句话挺损人的。
“什么？小狗？在哪里？”唐宇不知道这是在说他。
“这只小狗一点也不可爱，真是的。”
两人在屋子里坐了半个下午。
“你来了更无聊了呢！”
“看书的话就不会无聊了，你要看吗？”唐宇的样子并不像在开玩笑。
“星期天哪有人还看书的啊！”若棃很怀疑秋红叫唐宇来的用意。
“星期天的话，我平常也是看书的啊。”
“所以你不是人。”若棃立刻指出重点。
“那你想怎么样？”
“我怎么知道啊？”
“那么要和你出去走走吗？”
“哦。难得小狗狗想出去玩，我就花点时间去逗狗吧。去哪好呢？小狗狗想去哪啊？”
“是你想去吧。”唐宇看得通透，一针见血。
淌着血的若棃咬牙切齿：“你不听话我就把你关进笼子里。”
“……”委屈的唐宇像小狗一样委屈得无话可说。唐宇又不是权力，为什么要被关在笼子里呢？
“好啦，小狗乖。要去哪里呢？”
“我不知道。”
“自己想出去又不知道去哪，真是的，笨死了。”若棃总是在不经意间地骂自己。
“不如这样吧！我们去子澄和秋红约会的那座丘陵吧！”唐宇提议。
“好吧，既然你想去，我就带你去吧！”若棃小小的胸脯中似乎藏着“成竹”了。
“什么带我去啊，你又不知道在哪。真是的。”
“我才不会不知道呢！就在……就在……”爱逞强的小若棃快哭了，“呜呜，我不知道啦，贱狗总是欺负人！……我不知道，你一只狗也不可能会知道了啦！”
“其实就是上次去庙会的那座山啦！”
“哼，我早就知道了。我只是想看看你这只死狗有没有长脑袋，看来还挺聪明的吧！”若棃擅长马后炮。
“真的吗？”唐宇半信半疑甚至坚决不信。
“我说是就是！”
“你说是就是。”唐宇不敢不信。
“你是什么意思，耻笑我吗？”
“我没这样说过。”唐宇确实不敢这样说。
“贱人，快带路！”唐宇喝道，不过唐宇这次变成人了，不再是汪汪小狗了。
两人就出门去了。
“那里有点危险哟，不如不要去吧！”
“不怕啦！胆小鬼。”若棃抓紧时机嘲笑同行的仆人。
“这次要爬到山顶吗？”
“当然要了！那里是不是有开黄花的树啊？”
“嗯，很漂亮的。”
山脚下无比繁荣，在某一间既是庙又是寺的仿古文物周边建起了许多小店，形成了一个小商业街。
虽然是城郊，但是也有不少人。
但又因为是景区，所以晚上应该不会有多少人。
上山，游人随海拔升高而逐渐减少。
山脚再往上走不远，就没路了。
“你要小心点啊！”唐宇好几次扶住差点跌到了的若棃。
“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若棃甩开唐宇的手。
因为用力推开那家伙，所以若棃再一次失去重心，唐宇也再一次扶住了她。
“我说了啦，要看路！”
“这里哪里有路啊。”事实也确实如此。
“你看仔细点，这里的草和花都比较年轻，近年来没多少人上山所以又长出来了。”唐宇似乎观察得细致入微。
“还要走多久啊？”若棃觉得累了。
“差不多了。”不知道是否是哄人的话。
……
终于到了。
“哪里有盛开的小黄花啊？”若棃问唐宇。
“早就过了开花的时节了。”唐宇答若棃。
“诶？”若棃很惊讶，觉得唐宇骗他上山然后准备要对她做什么坏事。
“我下次带你来看吧，来年的五月，这棵皂荚就会开满黄花。一簇一簇，很漂亮，被风吹下来就像黄色的樱花一样。”唐宇看起来像在幻想着和若棃一起在花雨下的处境。
“真的？”
“嗯。”
“每年你都带我来看它，可以吗？”
“嗯。”
“不会骗我吧。”
“不会，既然我和你约定好了要带你来，我就一定、一定会做到。”
“嗯。那么就约定好了哦——”若棃的脸上像淡红的腊梅，伸出纤细幼弱的小指，和唐宇像小孩一样约定，“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百年的话，这山可能早就被移平了吧！”唐宇挺担心的。
“不怕，有井神在保护我们的山丘陵啊！”若棃挺自信的。
“即使这样，到时这树也该枯萎了吧？”
唐宇依然不自信。
“没事，别的地方也会有这样的树吧！”
若棃依然不担心。
“嗯。”唐宇认为若棃说的挺有道理的。
“啊！就是这棵树吗？好大啊！”若棃喜欢粗大茁壮的。
“对，就是这棵，其实不算很大啦。这叫阿勃勒，又叫波斯皂荚。虽然花很漂亮，但是果实不怎么好看，俗名是猪肠豆‘腊肠花’。还有哦，这可是泰国国花呢！”
“波斯送给泰国的花吗？”
“不是的，这两个国家没有这样暧昧的关系……”
“这样吗？”若棃不相信送花给人的那个人会不喜欢收到花的那位。
“但我还是更加喜欢紫荆呢！”
“哦，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就是喜欢。”
“紫荆现在开花的吗？”
“嗯，十月到十一月左右开花，花期有半年多呢。那边就有了，大概已经盛开了吧？”
“我们去看看吧！”若棃兴高采烈。
“你小心别摔倒了！”唐宇像带队的老师一样，虽然只带一个学生，但也够头痛的了。
“知道了，我又不是——啊——”不知道和唐宇的诅咒有没有关系，若棃真的摔倒了。
“没事吧，我都说了……”
“呜呜，你个贱人，干嘛诅咒我，太可恶了……你还不快来扶我……”若棃啜泣着说。
“好啦，乖啦，不要哭，我带你去看紫荆花吧，那里有八棵紫荆，是紫色花的海洋哦！十分浪漫呢！”唐宇伸出手要拉起若棃，一副哄小孩的口吻，让人有倍受宠爱的感觉。
“嗯。”若棃说不哭就不哭，和娃娃一样的脸蛋泛起苹果的粉红色，突然又想自己如果在唐宇面前哭着撒娇的话就没资格当小狗的主人了，颜面何在？于是就推开若棃的手，出尔反尔，“我自己会站起来，不要你扶！”
唐宇想若棃到底为什么会哭呢？真的是摔痛了吗？那样就不可能说不哭就立刻停下。难道是在卖萌？唐宇又觉得若棃的可爱不用拿出来吆喝着叫卖也足够让人陶醉了。
只是想向别人撒娇罢了，唐宇想起秋老师早就告诉了他的答案。
真可爱。
“你不是说有八棵紫荆的吗？这里明明是九棵啊！”若棃向唐宇投诉情报不实。
“不会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对呀……八棵……”唐宇像是不会第九个数字，将“八”重复数了一次。
“你也太不诚实了吧！这里明明就只有九棵！”
茫茫花海翠绿淡紫交相辉映，让人迷迷糊糊的，但树干还是十分清晰的。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咦？为什么有九棵？”唐宇承认了确凿是有九棵。
“算了，原谅你吧！”皇帝大赦宦官。
恣肆风流的紫荆偶尔一朵一朵地散落，花瓣轻触泥壤。
“我其实更喜欢零星挂在树上的紫荆呢！再好的东西多了也会泛滥吧！比如对某个人的爱太多了，就会惹她讨厌的了吧！”
“我也喜欢孤独的紫荆呢！”第三者胡乱插入。
“你是？”唐宇看到这位装着妖娆打扮漂亮的女生，感到疑惑了。
“你猜猜我是谁？”女生背后摆动着个毛茸茸的东西。
“啊！狐狸小姐！”若棃兴奋地叫道。
“诶？你怎么知道的，我明明是人形啊！”
“你的尾巴啊！”小狸听了小棃的解释之后连忙把毛茸茸的东西藏起来，“还有耳朵哟！”
“不用藏啦，这样子很可爱哦！”唐宇微笑，像某种不怀好意的人。
“嗯……”狐狸精的羞涩衬托其妩媚，让许多男生受不了了。
“如果我也长出那样的东西就好了！”显然，小棃吃醋了。
“告诉你吧，其实……第九棵树就是井神庙的门口。”小狸用她柔软舒适的尾巴抚了抚自己的脸蛋。
“是吗？”唐宇明白了。
“其实，所谓井神庙心灵不净的人看不见那是骗人的，只要井神公想让谁看谁就能看见。不过第九棵紫荆可是没多少人看过呢！”小狸华美标致的面上荡起了涟漪，笑容漂亮得让人感到害怕。
“能让我见一下子澄吗？我想……”
“与西兰花有关的，上天自有主宰。井神公说，跟他喝茶可以，找他帮忙让子澄不灭的话就不可能了。即使祭了我和小狼两个神使，再加上井神的灵魂，也不够筹码去触犯这个会惊怒天帝的律例。”原来小狐狸是井神身边的小司巫。
“这样吗？”
“你还是快走吧，不然小狼回来又要咬你了。”
“为什么要咬我啊？”唐宇不解，自己明明没干坏事。
“真是笨蛋，既然你不知道，就永远不要知道好了，反正仙缘尽了后你还是会忘记了的。”没想到小狐狸竟然也会生气，样子娇俏可人。
“为什么？”
“你之所以能见到鬼神，是因为你和他们有缘分，是乃仙缘。比如你能见到子澄是因为你和他有某种深刻的联系，你能看到井神是他想让你见到他，这就是仙缘。你们凡人终有一天会耗尽仙缘，你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然后你和这些有关的记忆就会渐渐淡忘直至消逝，永远也都无法再记起。”小狐狸耐心解释。
“这么残忍，为什么要必须要忘掉啊！”若棃不满意这种任人宰割记忆的设定。
“我也不知道。”
“那么没见过的人呢，会忘记掉这些事吗？”唐宇想起了什么。
“那不算是有仙缘的人，只是道听途说，记忆应该不会丢失的。所以世间上有很多动人的传说，又没有人能够肯定那是否真实。”
“那太好了。”唐宇有点高兴。
“所以天神就故意让秋红姐姐看不到西兰花？”若棃也很高兴。
“对！”唐宇兴奋不减反增。
“好了，我传完话了，不跟你们玩了。”小狐狸示意要离开了。
唐宇不让，“你还没说为什么小狼会咬我呢！”
“自己猜去。”小狐狸身后的第九棵紫荆渐渐开始消失了。
“是不是因为上次我抱着了你，喜欢你的小狼见到了就吃醋了扑过来吗？”
“随便你怎么乱想，反正我叫小狼以后都不要咬你就是了，这样你就可以每年五月带你心爱的可爱的若棃来这里看阿勃勒了。”小狐狸也渐渐消失了。
“你居然敢偷听我们说话……”若棃用力跺脚表示自己很生气。
徒留两人，伴着一片寂静。
“上次你在学校后山紫荆的告白，还算数吧？”若棃弱弱地试探着问。
“当然算。”
“那么……”
“我们谈恋爱吧！”
“还是先不要了，毕竟高中谈恋爱实在是太早了。”若棃脸上红晕像斜阳一样橘红色的，微微发热，“不过……暂时当我的小宠物还是可以的。”
“好的，我的小主人。”唐宇不觉得自己恶心。
两人牵手赏紫荆。
“若棃，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叫我主人！”若棃捍卫自己的地位。
“好吧，可爱的小主人。”
“问吧。”若棃满意了。
“你还喜欢子澄吗？”
“喜欢，”不假思索的回答让唐宇有点心痛，“非常的喜欢哦！”
“那么为什么……”
“你觉得我和子澄不当恋人仅仅是为了秋红姐姐吗？”
“……”
“其实，宋子澄是我舅舅呢……”
“什么？”唐宇终于知道为什么宋子澄不会吃醋了。
“所以我觉得我们既然是亲人，相爱的话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你怎么知道子澄就是你舅舅啊！”
“笨蛋，真是笨死了。我最起码也知道我妈妈的名字叫宋子清啊！”
“我不知道我爸妈的名字呢！”
“这样吗？你也有你的原因吧……对不起……”若棃其实也是个很温柔礼貌的孩子。
“没关系的，”唐宇也并不太在意，“不过即使你们是亲人，也可以……”
“可以不受世俗约束在一起？其实之所以希望同别人缔结某种关系，只是因为想要乞求那人的更多的爱罢了，希望无休止的被爱。既然有了亲人这种不可分割的光明正大的关系，就没有再加上‘恋人’这种关系的必要了吧！”
“嗯……”
……
“唐宇能给我讲你的故事吗？”若棃反而很在意为什么唐宇会不知道爸妈的名字。
“好啊！这要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讲起呢！话说唐玄宗李隆基……”
唐宇认真地讲故事，
若棃认真地听故事。
紫荆和太阳都渐渐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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